《梦见狮子》全文阅读

23.湖中公子(2/2)

作者:小狐濡尾

边鸠白的人和恕机打成了一片。恕机这人的长相性格本来就讨喜,当鸠白的人发现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和尚的时候,更是惊呆了,欢喜得不得了。毕竟真和尚本来就少见,这么平易近人,可以上手摸上嘴调戏的帅和尚就更是千载难逢的稀罕物儿了。

    那个演阿罗舍的梦入神机说什么也不肯自己演了,他本来就只是个编剧,因为阿罗舍台词和动作少,和马放南山抛了一枚硬币之后,被拉了壮丁。梦入神机跟关九哭诉说头可断,头发不可断,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剃个光头,是对父母的大不孝,既然现在来了个真法师,名字也和他如此有缘,一定是上天派来解救他的,请让法师本色出演吧。于是恕机就真的白赚了这么个角色,横竖他也没什么动作戏,就只负责在刀光剑影里岿然不动,面对刘戏蟾的调戏坐怀不乱,然后喝口茶卖个萌就行了,俨然一个团宠。

    余飞换好戏服,戴上盔头,插上那两根五六尺长的翎子,外面就一声喊,“鸠白的兄弟姐妹们浪起来!该我们上场了!”

    余飞候在后台的暗处。鸠白的工作人员在紧张兮兮地布置舞台。之前几场拖了点时间,本来预期表演九点半能开始,现在已经快十点了。余飞悄悄扒着幕布看了看,只见有些观众已经起身离开,观众席上一片混乱。但前排的舞台边上又站了不少人,看着依稀是刚刚演出完的非我、花咲等工作室的人。

    大多数人脸上挂着看热闹的笑意,交头接耳,动来动去,显然都是打算不好看就立马走人了。

    余飞看了一圈,仍然没看到白翡丽。

    实验剧场十点半准时关闭,鸠白的工作人员丁点时间不敢浪费。戏台布置完,宽大的帷幕缓缓拉开。

    随着舞台布景全部呈现出来,喧闹嘈杂的观众席忽然变得鸦雀无声。

    白沙滩,碧水湖,湖边一块大石碑,上书“一刹海”三个飞扬跋扈的红色大字。

    白云在水,游鱼在天,活灵活现地相戏。

    古刹钟声庄严,响遏行云。

    湖心一苑,青砖白墙,飞檐斗拱,好似画境。

    光打得很集中,湖心这一片地方,宛如一个清净琉璃世界,然而舞台四方,却又一片黑暗,隐约可见弥漫着浓重的妖氛。

    这样干净清透的布景,一瞬间便夺人心神。相比于前面四场戏的宏大繁华、浓墨重彩,这一场戏给人的是截然不同的感觉。

    精致,简洁,有一种非常鲜明的幽玄空寂之美,无法言说。

    再细细看去,那在半空中灵动游弋的鱼,地面上波光粼粼的水,都是借助了逼真的投影效果,再加上人造的屏风背景,营造出一种亦真亦幻、虚实相生的感觉。

    这一切虽然都是古风的造景,但这些画面设计,却分明又融入了现代艺术的抽象感。

    观众席上已经有人在小声地说:“我去,这是cosplay舞台剧吗?”“那就要看你怎么定义了。先看吧。”

    剧情向前推进,小姑娘深衣进入靖国府,寻找自己的未婚夫婿陌少。

    当陌少在位于湖心苑的房门打开时,随着那两扇巨大的屏风向两边拉去,舞台中的光影瞬息之间又发生了变化。

    一间空寂、阴暗、冷清的房子。

    一床、一桌,一柜,俱是暗色;几根粗大绳索悬在空中,诡异而不知有何用途。

    穿着素色道袍的陌少伏在桌上,肩上披一件冬日厚袄,仍看得出身形清瘦,一阵一阵地发抖。

    光从一角打下来,从背后落于陌少身上,让他背对光明。那一束光线里尘质摇动,虚空寂然。

    这样的舞台呈现既密,又空,虽无边际,却让人分明觉得这是一个监狱。

    现场不断有人在按动着长枪短炮一样的相机快门。这个舞台画面一直都有着独特的美感和质感,干干净净的,仿佛没有一丝红尘杂质。

    观众席上一直都很安静。之前空掉的座位,不知不觉什么时候又被填满了。后面入口处甚至还站了不少人。

    每一个人物出场,每一场戏都带着自己的音乐。有人惊叹“这不就是鸠白过去一年陆陆续续出的古风歌么!用在这里面刚刚好呀!”

    旁边有人道:“你还没看出来吗?很明显鸠白很早就开始筹备这台剧了,那些曲子都是为这台剧写的呀,只是之前大家都不知道!”

    《入朱门》《拒婚姻》两场戏很快过去,被囚禁在一刹海这片大湖中的陌少终于决定带深衣小姑娘出湖,去梨园见刘戏蟾,把这个心爱的小姑娘托付出去,独自去面对凤还楼的杀手。

    舞台帷幕再拉开,布景已经换做了古色古香的梨园戏楼。正中一个戏台,背对观众站着一个身着白蟒的雉尾生,一个服饰美艳的花旦。

    只见那雉尾生,乔着身段,以袖掩面转过身来,一双眼睛光华流转,亮得惊人。忽的一落袖,那一张脸便完全露了出来,面若银玉桃花,艳得惊人!光着一个动作,便衬得那旁边的花旦失色。所有观众的目光,瞬间都聚了过来。

    余飞一转身便看见了台下的白翡丽。

    他穿得衣冠楚楚,倚在舞台边上,俨然一个贵公子,目不转睛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不知为何,余飞此时见他,心中隐约有几分清晰的恨意,也不知道是恨他昨晚与她那般,今日却又不肯露面,还是恨关九之前说的那几句话。她心中那股强烈的叛逆劲儿狠狠地抬头上升,下了决心要演出十二分的彩头来,惊艳了他,她心中发狠,要让他这一辈子也忘记不了。

    她双手拈袖抖腕,一抖,再抖,抖得都是她十六年扎扎实实的功底。那雪白袖口层层叠叠,最后竟是整整齐齐地叠在那手腕上,露出一双白生生的手来,美到极致。

    伴着背景起来的管弦声,她起嗓开唱:“……我也曾、箭射万里潮,我也曾、妙计退黄巢——”

    这声音一出,裂金碎玉,全场观众都是一震。

    要知道这些观众,鲜少有人去京剧院听过真正的京剧,从电视上听来,终究不如此时现场听来那般震撼。这东西不需要有多少事先的修养,真正好听的东西,一入耳便知。短暂的空白之后,一直安静的戏场忽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叫好。“我的天,这是真的在唱戏!”“鸠白临时从哪里找的这么一个人啊?太神了!这简直秒杀绫酒!”

    台下,站在离恨天旁边的绫酒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。离恨天的脸色也很不好。

    台上的余飞仍在唱,紧接一道快板:“……花醉三千客、剑寒十四州,铁胆雄心、肝肠若雪——”如珠攒玉,如风赶雨,声色忽而又缓,柔情别转,“而今时,春色将老,君又何在?”她的眼风瞟向台下的白翡丽,“陌上花开,可缓缓归矣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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